我不能一坐下来铺开纸
就谈死亡
来啊,先把天空涂得橙黄
支开笔,喝几口发着陈味的汤
小小的井儿似的生平
盛放着各种各样的汁液
泛着鱼和植物腥味的潮水涌来
药香的甘苦又纷陈舌头
死亡肯定是一种食品
球形糖果 圆满而幸福
我始终在想着最初的话题
一转眼已把它说透
作者 / 陆忆敏
选自 / 《出梅入夏——陆忆敏诗集1981-2010》,北岳文艺出版社
年轻那会儿阅读时髦的女性主义诗歌,对翟永明、伊蕾、唐丹鸿印象很深刻,还有小说界的陈染,现在很少人还记得陈染了吧。陆忆敏的印象则较为模糊,可能因为她的作品性别意识并不强烈,而且也没有前面几位写作上较为“极端”的缘故。
她有一组写“死亡”主题的诗,大部分都忘记了,只有一些句子,比如“死亡是一种球形糖果”就让人过目不忘,每当想起来,还忍不住要舔一下舌头,想象一下死亡的味道。
陆忆敏从来都是从容的调子,就像一个说话始终很慢的人,从这个语速中你可以体察到她对世界的态度,那就是一切了然于胸,但不急于说出,不急于奔向目标直达要害,人生的趣味就在这一词一句的铺垫下,从容宽和的姿态中。
就像这首诗,起句就是:“我不能一坐下来铺开纸/就谈死亡”,先干点别的吧;第二节,把生平比喻成一口小小的“井儿”,也是一个妙喻,把一种生平形象化,味觉化,再把这味觉的层次展开。
就在这貌似延宕的思考中,不期然的,“我始终在想着最初的话题/一转眼已把它说透”。空中突然飘来一行字一般,那句话出现了:“死亡肯定是一种食品/球形糖果”,好像其他都是闲笔。
这种对死亡的认识,不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是一种直觉,一种突然的领悟。这领悟也许是从第二节“味觉”的延伸中产生的,但也未必。
死亡在陆忆敏看来是“圆满而幸福”的。崔卫平对陆忆敏的死亡议题,有一段精准的评论,照抄在这里:她是把“死亡放在一个能够接受的位置上,而不是与之对立、对抗的位置上;是将死亡当作一件能消化之物,而不是需要呕吐出来的一种东西;死亡甚至是始终与人相伴的柔情蜜意的事物,这种对待它的态度,是包容的,宽大的,用她自己后来的话说,是‘宽怀’的。”
谈论死亡,是年轻时比较热衷的。人到中年,活着已经够羞耻的了,还要再假惺惺把死亡当成口活,未免有些为老不尊。中年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活得更好或者更糟。
荐诗 / 流马
2015/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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