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全是画面,
以瞬间为单位,关于你:
那个表情和眼睛的
一种色彩,声音
反射出的一点温柔,
还有你猎犬一样
连连的呵欠,在我房间
睡得糟糕的晚上。
回归,在多年以后,
幸福的是——
看着彼此,想起
我也已经改变。
作者 / [西班牙] 吉尔·德·别德马
翻译 / 汪天艾
选自 / 伊比利亚诗笺小站(site.douban.com/242932)
Mi recuerdo eran imágenes,
en el instante, de ti:
esa expresión y un matiz
de los ojos, algo suave
en la inflexión de tu voz,
y tus bostezos furtivos
de lebrel que ha maldormido
la noche en mi habitación.
Volver, pasados los años,
hacia la felicidad
-para verse y recordar
que yo también he cambiado.
Jaime Gil de Biedma
想起来就觉得吉尔·德·别得马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出生加泰罗尼亚显赫的政客家族,深柜一辈子,写诗写到40岁对自己老去的恐慌到了极点,结果写了一本诗集叫《身后诗》(或者说《死后的诗》),里面一首还假想了在自己死亡之后的场景,然后抛下这些已经出版的三四本诗集,从此不再写诗,改写游记日记散文评论。于是他的作品全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诗歌,后面都是长篇日记与评论。
他的日记体自传也很有意思,他父亲在世时,这本自传是题献给父亲的,等于是个审查过的删节版,各种与菲律宾等各地男人的情事统统和谐掉。一直到他父亲去世多年,他也垂垂老矣的时候,才正式出版了全本。别得马虽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官后代,也算富好几代了,长相却意外地朴实敦厚,年轻时候甚至有张照片颇有皮大衣毛领子革命者遗风,写东西也常有让人拍案默默腹诽“简直西班牙林夕”的观感, 比如“纸玫瑰对于胸口太火热”,比如“生命中遗忘通常不犹豫”,真想喊他去写歌词。
所以回到这首诗,这个有故事的诗人写的《回归》也有股淳朴气息,甚至像我朋友说的,有点女子力。记忆读秒为单位,都是那一个人,一个表情,一种颜色,仿佛罗萨莱斯心中碎掉的镜子,每一个碎片里都是你。然而不同于罗萨莱斯“活着是一面淌血的镜子,每一天都破碎当我穿过它去看你”的疼痛,别得马的爱人影像(或者说记忆,不也是影像的投射?)格外温柔,记忆的最后居然只剩下一个微小的场景:某个睡得糟糕的晚上,爱人哈欠连连,困得像猎犬。
多年以后的回归,却没有泪眼或叹息或执手,四目相对,物是人非,居然幸福,因为想起自己也已经改变,仿佛就可以互不亏欠。成长也好,教训也罢,有一天如果记忆里能只剩下某个没睡好的晚上,未尝不是幸福。就像他在另一首诗《昨天的,今天的早晨》末节写到的:
“你转身向我
微笑着。我想到
时间怎样过去,
而我这样记得你。”
荐诗 / 汪天艾
2015/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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