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美更动人,再没有比锋利更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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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美更动人

再没有比美动人,再没有
比声音更使我能听到,再
没有一个人在海边来回地
走,来回地走。只有一次
海边,再没有第二次,只
有一个人的海,只有一次
曾经可能,那意味着水的
抵达将超过时间所能赋予
压制欲望者的力量。我曾
反复拨弄这些互相近似的
词语,他们之间和你一样
都只是玩弄一种碎玻璃的
手工艺。对于这些同样的
材料,锋利与否又有什么
意义?但每到应当睡觉的
时刻,事情就能具体起来

作者 / 马雁
选自 / 《马雁诗集》,新星出版社

 

我随便打开马雁诗集,面前恰是这一首。我故意这样做,是想和马雁的任意一首诗来一次偶遇,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我在写这篇推荐语的此时此刻正是黄昏。上午下过一场雨,中午以后空气变得清新,到了傍晚,帝都天空的云彩居然千变万化,美得发指。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呢?图像发达的时代,语言能力不断退化的人们,早已放弃用精确和丰富的词汇尝试去描述,轻而易地举起手机,直接摄取它们,以表达赞美。

“再没有比美动人,再没有比声音使我能听到。”

在写完第一段之前,我还不知道如何向大家推荐这首诗,但是写到这里,我觉得我做到了,我完美地切入了这首诗的第一句。它解释了当我们面对一种美瞠目结舌的时刻,为什么只能用“美”这个概念本身去形容它。因为我们在大美的实体面前直接看到了美的本质,只好放弃修辞,让语言缴械。“声音”之于能听到的一切,也是这种关系。我不知道自己说明白没有。

也许今天该推送马雁那首《四月的黄昏》,因为我正在四月的黄昏里引用这首诗:“一瞬间,黑夜就来了,我们被迅速裹进安全的无知。”没错,如果我们喜欢懒惰,耽于懈怠,喜欢把思考交给别人,再没有比无知更安全的了,不仅仅安全,而且快乐,放松。

马雁是一个时刻保持着紧张的诗人,在诗歌里,她对语言和词汇的要求是绝不安于那种“安全的无知”的。在今天推送的这首诗里,她其实是阐述了对自己诗歌创作的某种要求,而且这种要求是通过自我怀疑来体现的:“我曾反复拨弄这些互相近似的词语,他们之间和你一样都只是玩弄一种碎玻璃的手工艺。对于这些同样的材料,锋利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这里所说的“玩弄一种碎玻璃的手工艺”,其实有一点游戏和自嘲的意味,指的也许就是前面写下的那几行:“只有一次海边,再没有第二次……”这几句句式不断在变化和调试,其实反应的正是这种“玩弄”。

她在怀疑自己对自己的这种苛刻,也许某些时候假装说服了自己,只是每到“睡觉的时刻,事情就能具体起来”,所谓“具体”的意思,就是泛泛的妥协不能取代具体的坚持。泛泛的妥协是虚假的妥协,如果玻璃不够锋利,词语不够锋利,那是连觉都睡不成的。

如果说这仅仅是一首谈创作的诗,那我说服不了自己。她还谈到美,谈到一个人的海边,谈到了生活中“只有一次”的绝对,谈到那可以超越压制欲望者力量的“只有一次”的可能性。马雁是这样一种诗人,她没有也无力将诗歌创作和生活分得太清楚,不仅仅如此,她还在这两者中间觉悟到某种彼此相通的东西,她发现了它们的“同理”和“同构”。这种东西被她提升成某种观念,在冥冥中牵引着她的创作和生活。

这首诗强调的了生活和诗歌的某种“绝对”,生活和诗歌的某种“一次性”,这种一次性不仅仅意味着“不能重来”,更意味着“不允许它重来”。所以要时刻紧张,不要坠入那“无知的安全”中,要保持锋利……不要在临睡觉时,再让那些事情“具体”起来。

马雁这种既紧张又绝对的潜意识,虽然表面上像一种“游戏”,但内核却十分严肃苛刻,成为锤炼自己的清律。我更喜欢那个写《会饮》的马雁,更豪放更开阔也更简单的马雁。因为,那样她或许会更快乐一些。

荐诗 / 流马
2015/04/02

 

接下来插播一条硬广,向大家推荐一本小说,叫做《人类学》,作者是康赫。这是一本历时十余年,足有一百三十万字的长篇巨作。作者是中国人,没错,必须要说明一下国籍。因为十年前他出版第一部长篇,四十万字的《斯巴达》的时候,那本小说就是被放在外国文学类目下的。

下面这段话来自小说《人类学》的官方介绍,由于实在太牛掰,抱歉无法用个人语言转述:

《人类学》展示了文学书写最广为人知的野心,语言的、叙事的和文学史的。它以连续九个月里,上百人缠根错节的谱系,从历史与当下的结合点,深入时代废墟,以复合声部勘察动荡的人心。在这幅波澜壮阔、逶迤幽深的意识画卷里,我们的时代无处藏身。《人类学》是当代汉语写作久经蓄积后从观念、能量,到技艺、手法的一部集成之作,是中国小说创作的世界级收获。

马雁曾有一首诗是写给康赫的,题目是《献给每个人的魔鬼天使——为康赫,中国最伟大的小说家而作》。她写道:“所有虚构的事实,构成康赫”,“ 他是魔鬼/他也是天使/……他只出现在对事实的描述中 /他远不止是事实。”

在我网络生涯的开始阶段,“康赫”和“阿三”是两个绕不过去的网名。最早是一个叫“康赫”的家伙给我发了一封outlook,让我知道有一个神奇的文学论坛叫“北大新青年”,然后是一个叫“阿三”的姑娘整天在论坛写诗,用“站内信”和我聊天。这个“阿三”就是马雁,这个康赫,那时早已写完鸿篇巨制《斯巴达》。

《人类学》的完工,历时十余年,对康赫来说是完成一桩心愿,因为这一百三十余万字,是献给今天的诗人马雁的。

 

题图 /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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