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中国变为尘土,以便在他日,我们的女儿得以热爱这人间

Vela Zanetti, Mural of Human Rights. Dead Child, 1953

中国士兵

他被使用在远离文化中心的地方,
又被他的将军和他的虱子所遗弃,
于是在一件棉袄里他闭上眼睛
而离开人世。人家不会把他提起。

当这场战役被整理成书的时候,
没有重要的知识在他的头壳里丧失。
他的玩笑是陈腐的,他沉闷如战时,
他的名字和模样都将永远消逝。

他不知善,不择善,却教育了我们,
并且像逗点一样加添上意义;
他在中国变为尘土,以便在他日

我们的女儿得以热爱这人间,
不再为狗所凌辱;也为了使有山、
有水、有房屋的地方,也能有人烟。

作者 / [英国] W.H.奥登,1938
翻译 / 查良铮
选自 / 《英国现代诗选》湖南人民出版社

 

Chinese Soldier

Far from the heart of culture he was used:
Abandoned by his general and his lice,
Under a padded quilt he closed his eyes
And vanished. He will not be introduced

When this campaign is tidied into books:
No vital knowledge perished in his skull;
His jokes were stale; like wartime, he was dull;
His name is lost for ever like his looks.

He neither knew nor chose the Good, but taught us,
And added meaning like a comma, when
He turned to dust in China that our daughters

Be fit to love the earth, and not again
Disgraced before the dogs; that where are waters,
Mountains and houses, may be also men.

W.H. Auden

 

1938年初,英国诗人奥登与挚友衣修伍德来到中国,此时南京大屠杀刚发生不久。他们在前一年夏天受伦敦菲伯出版社和纽约兰登书屋的委托,写一本关于东方的旅行书。抗日战争爆发后,他们便选择了中国作为这本书的落脚点。奥登在当年6月结束中国之旅,写出了集诗歌、散文、摄影于一体的《战地行纪》。书中有一组十四行诗,共27首,名为《战争时期》,今日推送的这一首《中国士兵》便是其中第18首。在武汉文艺界欢迎二人的招待会上,31岁的他当众朗读了这首诗,这也是他在中国行程途中写就的唯一一首。

去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奥登文集·奥登诗选:1927-1947》,里面包含了完整的《战争时期》十四行组诗,由马鸣谦、蔡海燕二位翻译。今天依然选择了查良铮的译本,原因是1942年,24岁的他曾为中国入缅远征军一员,以中校翻译官的身份进入抗日战场,择其译本,是为纪念。

这首诗关注的,不是将军、领袖、获胜者,而是一个死去的年轻士兵,他生前可能不过是一个农民,或是底下的阶层,或者就是我们身边一个不得志的亲友,没有知识、财富、地位,他终归要被世界遗忘——即便在这首诗里他也没有名字,他的确已被遗忘。

一首诗提醒了我们,胜利的基石其实由许多愚笨、平庸、无意识的死亡所浇筑。可是,一个最不起眼最卑微的人,当他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加入到拯救世人的军队中,他就成为意义的逗点,续写着人的未来。

当诗句的最后3行成为了今日的现实,我们要更多地把眼光从雄奇的兵器、威武的阵列、长官的挥手中挪开,认真回顾前面过去的那11行。

生命的政局犬牙交错,但没有一个士兵是渺小的。以此纪念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

荐诗 / 范致行
2015/09/03

 

题图 / Vela Zanetti, Mural of Human Rights. Dead Child,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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