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作者/ [阿根廷] 博尔赫斯
翻译 / Wings（豆瓣网友）

Con qué puedo retenerte?

Te ofrezco magras calles, ocasos desesperados, la luna
de los corroídos suburbios.
Te ofrezco la amargura de un hombre que ha mirado
largamente a la luna solitaria.

Te ofrezco mis antepasados, mis muertos, los fantasmas
que hombres vivientes han honrado en mármol:
el padre de mi padre muerto en la frontera
de Buenos Aires, dos balas a través de sus pulmones,
barbado y muerto, envuelto por sus soldados
en el cuero de una vaca; el abuelo de mi madre
-con tan solo venticuatro a?os- encabezando
una carga de trescientos hombres en el Perú,
ahora espectros en desvanecidos caballos.

Te ofrezco cualquier agudeza que puedan contener
mis libros, cualquier hombradía o humor en mi vida.
Te ofrezco la lealtad de un hombre que nunca ha sido leal.

Te ofrezco ese meollo de mí mismo que he salvado,
de alguna manera: el corazón central que no
comercia con palabras, no trafica con sue?os,
y está intocado por el tiempo, por la alegría,
por las adversidades.

Te ofrezco la memoria de una rosa amarilla vista
en el ocaso, a?os antes de que hubieras nacido.

Te ofrezco explicaciones de ti misma, teorías sobre ti misma,
auténticas y sorprendentes noticias de ti misma.

Te puedo dar mi soledad, mi oscuridad, el hambre
de mi corazón; trato de sobornarte con
la incetidumbre, con el peligro, con la derrota.

Jorge Luis Borges

博尔赫斯是一个经常被“错误印象”的作家。不是误读，而是读过之后，留下错误的印象。一般的读者都是从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或者《巴比伦彩票》开始认识博尔赫斯的。这些小说的主题大多是时间和不可逃避的命运，构思谋篇都像钟表一样精微准确，满纸的知识点喷薄而出，往往让人忽略其中包含的感情。

但是，《我用什么留住你》打破了这种印象。这首诗写得感情非常充沛，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出自“博尔赫斯之手”。其实这首诗盖上了满满的“博尔赫斯指纹”。我们看，在很正常，好无聊的前两句之后，人家诗人突然就扯上了自己的爷爷和祖姥爷，以及这两位先辈和战争历史的关系——没错，这就是那个自述“喜欢沙漏、地图、18世纪的印刷术、词语的来源、咖啡的香味和斯蒂文森散文”的博尔赫斯。

读完全诗，觉得诗人够真诚，但是给出诗里的这个那个真的能留住谁吗？我感到很怀疑。好像生活中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为了“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而长久留下的。但是，如果把这首诗虚拟的奉献对象理解成“读者”，那一切都太靠谱了。

《我用什么留住你》可以当一篇精彩绝伦的文论来读，尤其是最后一句“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是否有这样的意图，正是划分好文学和坏文学的那道着火的壕沟。

今天之所以选这首诗，起因是9月4日见网友“朝南阳台”的聚会中，听到Rebekah深情地读这首诗。当时，每个人都读一首诗，大多数人都先择“读睡”曾经推过的诗，只有Rebekah读了这首存在她手机里的，她一直心仪的诗，我当时就被震动了。今天选这首诗，是想再次强调一个关于“读睡”的事实：“读睡”不但是一个介绍诗的线上平台，更是一个大家交流，交友的平台。未来“读睡”将会继续给大家推荐优秀的诗歌，普及“诗歌和生活很贴近”的理念，并且将会有越来越多的线下活动。

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正在重感冒中，大大降低的大脑可用内存使我找不到一种合理的方式来描述诗歌在“读睡”伙伴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在我脑中所升起的形象是是毛皮。“毛皮”在有些语境中是“浅表，不重要”的意思，但在这种语境中，它也是美丽的，温暖的，吸收着核心的滋养。虽然是看起来是和内核平行的另一层，但“毛皮”实际上无法和内核分开，因为它们是用血和肉联系在一起。

因为太美好所以很难致信，“读睡”将成为这段岁月最柔软的部分。带着这种感受，让我们一起读这首《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荐诗 / 光诸
2013/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