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国

我就像一个阴雨之国的国王
——波德莱尔

新闻标题和报道
在我的早餐桌上流满了血，
世界的伤口，和培根面包的气味混在一起

小的痛苦只是更大痛苦的前室，
每一个阴影都有一个兄弟，在安静等待。
每种荣光都被古老的愤怒玷染。
我必须记住事物一直如此：

那些特洛伊的妇女，在获悉她们的命运；
断头台简单的锐利。
“残酷”的金银丝饰装点着每种文化。
翻遍我人生的书页，

追寻我的童年，
那时的失败只是一个人的失败，
还要追寻我经过的一站一站的爱情。
阴影，还有阴影的阴影。

我就像是阴雨国度的女王，
软弱而且衰老。这只是又一个早晨，
在古雅的岗位上尽职尽责：报纸，培根里的猪油，
盘子和骨头碰撞的沙沙声。

作者 / [美国] 琳达·帕斯坦
翻译 / 光诸
 

A rainy country

Je suis comme le roi d’un pays pluvieux
Baudelaire

The headlines and feature stories alike
leak blood all over the breakfast table,
the wounding of the world mingling with smells of bacon and bread.

Small pains are merely anterooms for larger,
and every shadow has a brother, just waiting.
Even grace is sullied by ancient angers.
I must remember it has always been like this:

those Trojan women, learning their fates;
the simple sharpness of the guillotine.
A filigree of cruelty adorns every culture.
I’ve thumbed through the pages of my life,

longing for childhood whose failures
were merely personal, for all
the stations of love I passed through.
Shadows and shadow of shadows.

I am like the queen of a rainy country,
powerless and grown old. Another morning
with its quaint obligations: newspaper, bacon grease, rattle of dishes and bones.

Linda Pastan

这是一首我一直“库存”，却没有发出的诗。原因是我对它很有感觉，可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写给“无力感”的诗，但可惜最终停留在“无力感”上，没有更高层次的升华。我不喜欢无力感，也不喜欢平板的诗。

但在今天它却是非常应景的。“新闻标题和报道，在我的早餐桌上流满了血”，我们刚刚有这样的经历。发生在天津的爆炸余烬未熄，我们已经在网上看到了太多的感动、声讨、猜测和反思，但理智却告诉我们“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即使是身体力行的捐款捐物，在前方情况不明，消防员和社区都缺乏自治组织，发起捐助的慈善机构也未得到充分的成长的情况下，也很难说这种捐助有什么实际作用。我们只是在焦虑的驱使下进行着非常表面化的行动，然后把这件事情忘记。我们已经忘记了上海的踩踏、重庆的沉船和漳州的爆炸，这种忘记又形成了更深层的焦虑。

生于1932年的美国诗人琳达·帕斯坦（Linda Pastan）的诗主要表现日常生活表层下的焦虑。《阴雨国》把对时事的无力感和对自身生活的无力感结合在一起。王小波说过：“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而琳达把这种愤怒转化为了艺术创作的动力，写出了《阴雨国》这首可以名垂青史的诗。虽然它没有给人出路，但描绘状态本身就是艺术对生活的贡献，它起码可以让我们更真诚地面对现实。

或许这种现实不是完全不可改变，对于自我的困境，克服惰性发奋图强或许有能力改观，而社会也应当让普通公民有更多参与、投诉、制衡的能力，给他们以“有能力制造变化”的感觉，哪怕是虚假的感觉也好。现有的社会，在这方面做得都不够好，我们的社会尤其糟糕。

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就写到这里吧。

荐诗 / 光诸
2015/08/17

题图 / Брушша